江河浩汉,胡生可安
Roar of the river, Peace of the mess.
东极岛是在哪里。
观影中料想,大概是东海上的一方小岛,距离大陆海岸较远,或许是在舟山群岛东边吧。“太平洋的风儿最先吹到你”,“太平洋的阳光最先照耀你”,《东极岛岛歌》中这样唱道,虽然这里其实并不算最东的人居岛屿,但也有如钉在东海中的一个标尺,也钉住了几位人物的人生。
由东极岛一路向西,最先横亘在电影标题中间的渡船,尔后铺开在面前的笔直的公路,也都如同一个标尺,衡量着这一行人心之所念的尺度。或许在最初,江河、浩汉、胡生他们三个只有各自具体的念想,去见一见许久未聚的朋友,魂牵梦萦的女孩,送一送调任偏远异乡的江河,出于单纯的渴望与家乡迁移的无奈,但他们都未曾言及或者计划在这旅程结束之后的生活,如同剧中的插曲所言,“Que sera, sera”,“Whatever will be, will be, the future's not ours to see”,“世事不可强求,顺其自然吧,未来不在我们眼中”,这似乎也是江河起先经常道出态度,三人启程时模糊的状态也是如此。
由东极岛一路向西,似乎又有着东极而西的意味,他们不自知地在路上向前探索其实也是在向自己的过去溯流,一路上的遭遇与他们各自状态中暴露出的原始存在的问题,都逐渐浮出,在引观众一笑之后却有种淡淡的同惜,江河斯文而怂软的心意表达,浩汉彪悍而恍然的感情追逐,至于胡生,则是可爱的悲遇。他们带着各自的问题上路,一路的行程似乎一时疏解了这些,但又会在紧要关头将各自人的问题包袱甩在各自身上,从而既让人觉得自然可心,又暗暗为其惋叹,层峦叠嶂的问题包袱也成为剧情中的一幕幕冲突的演化由头。
然而,东极而西,东极岛是主人公们迎纳太平洋风吹光沐的起点,西部边境则是尘飞日曝的终点,时间和光影在东极和西际形成两个极端,一个最先目及启明星,一个最后留影长庚星,但启明与长庚,本是同一星辰,他们在追寻自身也是在溯流自己,东极与西际也是同一,东极岛也正因此才显得是钉住了他们的人生的标尺,而这一道而来的仆仆风尘,丈量了原先他们彼此之间心迹的距离,一路而去的依依无期,衡量了他们自己与自己真正所念想的刻度。
阿吕去了哪里。
浩汉的故友周沫,一个徘徊在片场的执着异乡人,一直在路上,也一直不在路上,她似乎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应该做什么,最肯定的是她觉得自己该斩断与家乡的种种,找到自己崭新的立足点,即便看似遥遥无期,也有这么一个盼头,让她即便在片场仅是替身与龙套,也在见到浩汉的时候令其感叹她还是这么美。
浩汉的手拉手小伙伴刘莺莺,一个与他流着同样一半血液的独立女性,和他同样,身上都有一股劲儿,只是在表达上她的确是他的姐姐,这股劲儿在浩汉身上是不可抑制的激情迸发,在刘莺莺身上,则是紧绷在内质的张力,流露在她慢条斯理而说一不二的语气中,就像那一桌台球,浩汉期待着第一杆大力出奇迹,刘莺莺却像剥鸡蛋一样,一个接一个直至全部地把蛋黄都打进碗,搅拌完,做出一锅炖蛋,浩汉在炖鸡蛋里只像那撒上面的葱花和虾米。
阿吕与他们不同,他是计划外的人物,与江河、浩汉在黄沙林里不期而遇。一个摩托手,一个浪迹天涯的摩托手,却也是一个路线执着目标明确的浪迹摩托手。如同我们很多人一样,我们在路上也会遇到这样一个带着点传奇经历与感伤故事的人,他絮絮叨叨也斩钉截铁,孤影自怜也昂首挺胸,他的出现如同一坠陨石让浩汉与江河感觉到切实的光和热,他们不自知而成为了追随流星的卫星,直到流星湮没在大漠的天际了无踪迹,此时升空中的卫星也兀然爆炸分解。阿吕曾说:“你们的偶像都是明星,而我的偶像是卫星!”誓做旅行者2号的阿吕驾车远去,中途抛下江河浩汉的行李与马达加斯加,正如歌中唱到的那样:“当一辆车消失天际,当一个人成了谜,你不知道,他们为何离去,就像你不知道这竟是结局。”“相遇于乡野,相忘于江湖”这句话经常用来描述我们在旅途中遇到的奇人异士,阿吕算是一位,的确是想不通他究竟去了哪里,在作为一个丢了摩托的骑士,骗了一辆战车远去,或许也不过分,或许他的确还是在试车,一个转角就会回来,也或许永远不会回来。这种感觉就像你吃苹果,咬下一口时发现嵌着半只虫子,失去咀嚼的滋味,也失去尝试下一块苹果的兴致。
胡生去了哪里。
影片开始,胡生是主要视角论述者,声线透出木讷和断句的疏离感,但他也对自己的名字的有较为清醒的意识,让我一开始只感觉他只是太老实太实诚了,而并不存在智力上的问题。可是偏偏是他最先出问题了,仅仅一支烟的工夫便走丢了,也米再回来过。
这期间江河一直琢磨着苏米,同样的一个计划外人物,同样带着自己的问题上路,辗转在宾馆的各个房间,像一条游弋的优雅的河豚鱼,只是与江河浩汉不同,苏米对自己想要什么有清楚的计划与安排,但也和他们一样,她也需要摆脱过去生活的羁绊,但在尚未摆脱之际,却也对江河萌动心意,这应该是对于每一个人都会有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在试图斩断过往一切的时候,又生出在新时期即将到来时似乎要重蹈覆辙的念头。只是在这里各人的问题包袱也成为了他们各自的特质,使其得到路途上的青睐。
这一支烟的工夫很长,让我们都似乎有点遗忘了那个憨小子胡生。他走丢了,但也似乎没有走丢,胡生这个名字或许富含多意,恰如胡生在的时候,一切大致有条不紊,胡生走丢了那一刻起,乱子便接连不断,一切反而变得一团糟。从稀里糊涂的出生,胡七八糟的生活,到胡作非为的人生,胡生这个名字给予我们太多的关联想象了。他并没有走丢吧,他虽然一直憨憨地跟着一个大哥一个老师,只说自己只想跟着他们,但在这一支烟的工夫里,他或许知道了自己应该去寻找点什么了。他不是丢了,而是离开去了,去找他该有的东西,既然其他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他也该有。
在他们出发前,胡生这孩子便也提出了这个问题:万一自己走丢了该怎么办。这不禁让我更多觉得他的确在智力上米有太大问题,的确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老实人。江河回答胡生说:走丢了,你就停下往回走吧,回到出发的原点。在这一支烟的工夫里,胡生丢了,他或许米有选择我们大家都会做的,去追寻他的兄弟和老师,赶上他们的步伐,或许是采取了一个看似死板的办法——回到东极岛,回到原点。这似乎又暗合了东极而西,东西同一的意思。胡生或许没有足够的能力像江河浩汉一样叱咤在奔途上,尽管他也渴望如此,他崇拜着他的老师与兄弟,但胡生,出于他内心里最质朴、最深沉、最诚挚的感情,他知道该在原点等着他们。因为他相信他们,因为他或许也知道,一路向西与一路回东,其实是一样的。
电影末尾回到了那“sun of beach”,东极岛上江河心事重重,他有期与苏米相遇在一起,无期与浩汉、胡生、阿吕等再聚,但我想起电影的开头,似乎也是从那灯火通明的东极岛回顾起这段故事,只是我忘了那最先旁白的声线是江河的还是胡生的抑或是浩汉的,也或许这一细节已经不再重要,因为他们都已经由一个平凡之人经历不平凡的旅程而走上新的平凡之路了。无关后会有期与无期,每个人都是一个谜,即便“问遍整个世界,从来没得到答案”。“冥冥中这是我唯一要走的路啊”,所有人都在这条路上,相逢与相别,被给过也被夺走包袱和情意,遭遇也错过轨迹和目的地,只是在那个“后来”,“时间无言”,如一把筛子,筛去一些人,或是钻过筛孔的幸运儿,或是卡在筛孔的倒霉鬼,或是绕在筛孔拦下所爱人的旅行记录者。
午夜首映场的电影,结束时,我静静留在位子上,觉得那首《平凡之路》会响起,和往常不同,很多人也都留着等着这首歌,过了那么一小段时间,这首歌响起,全场人都恣意地舒叹一口气,直到曲终息影,影院要关门了,众人才离去。我觉得韩先生的这部电影做到让观众最后有耐心静待听完片尾曲已经实属不小的成功了。
片中很多饶有趣味的人物对话,深深地透露出韩先生往常说话一贯的腔调与作风,让很多熟悉其语言风格的观众都在私语中会心一笑:就是这个味道。
最后引用一首诗向《后会无期》这首曲子致意:
“关切是问
而有时
关切
是
不问
倘或一无消息
如沉船后静静的
海面,其实也是
静静的记得。”
自己不是专业评论,仅仅说说自己观影时的感想与理解。
没有涉及到影片拍摄与剧情表达的技术问题。
若有不妥之处,望见谅与雅正。 (浪潮)